陳途

　　苏万和黎簇正站在阳台边上放眼眺望。这个阳台非常简洁，不像平常的人家，总是会养些绿萝之类的绿色植物，然后挂点衣服，再不济也会有个仙人球之类的点缀，但这个阳台却真的是简单到了极点。什么都没有，甚至是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挂，热烈的阳光直直地照在两人身上，拉出身下光暗分明的影子。黎簇就站在苏万身边，双手自然下垂在身侧，不咸不淡的眼神没有动过，那种眼神与其说是没有动过倒不如说是从来都没有看过什么东西，只是张开眼，然后随便找了个地方放置视线。苏万裤兜里的手机“嗡”地一声响起来，他偷偷瞟了一眼黎簇的表情，迅速接通电话转身往里走低声回复打电话的人。

　　“嗯，回去我给你顺道带饭，你别又吃那个青椒肉丝了，我都要怀疑你这是不是什么神经性的强迫症了。别！别动我的高达！我错了我错了！”苏万已经压着声音了，但这些话还是一字不落地撞进了黎簇的耳朵，话语顺着耳道一路直直地流进血液里，直直地扎进心脏。苏万挂断电话刚转过身，就差点撞上身后的黎簇。

　　黎簇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那副目中无物的状态，他一手抄着兜微微倾斜地看着苏万，说道：“黑瞎子？”苏万点点头把手机放回兜里，混合着心虚和担心的目光投向黎簇，但黎簇却是露出了一个堪称轻松的微笑，虽然在苏万看来，那个表情看着有点像被抛弃的大狼狗。苏万偷偷狠掐自己一下，把这些不着实际的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

　　黎簇的膝盖不算多好，他很快站直了身体，叹了口气望着天状似闲聊地说道：“你说当初黑瞎子要是收了我做徒弟该有多好？”苏万猛地一抬头盯着黎簇，这些话让他的心中隐隐浮出些不甚清楚的猜测，他只不尴不尬地笑了一声摇摇头：“鸭梨，黑瞎子整个就是一间歇性精神病人，而且师兄和你更......”苏万猛地停住话头。但黎簇倒没有揪着不放，他很随意地点点头，更像是好友间无厘头的闲聊，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他似乎根本没有被刚才的事情扰乱，声音里充满调侃，但目光却已经从天空收回，投在眼前人身上，他认真地看着苏万，说道：“那么我们的小苏爷可有什么看上的人？毕竟最近道上都在传，说黑瞎子的关门小弟子如何男女色都不近，如何清心寡欲机智过人。嗯？”

　　说到最后，黎簇已经全然没了调侃的意思，最后的声音甚至隐隐带上了审问的意味。苏万被这种目光盯得全身都不舒服，他知道黎簇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情，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几乎就是凭着幸运和等价交换得来的，所以他下意识地退让，挥手否认说道：“没有没有，我现在忙着保小命呢，哪来的时间谈情说爱。倒是你，赫赫有名的小黎爷身边不也什么人吗?”苏万话刚落地，黎簇就紧跟着往前走了几步，说道：“有。”苏万几不可闻地屏住了呼吸，他看着昔日无话不谈的好友，心里的猜测逐渐浮出水面，但这个结果让他下意识地回避，他微微错开了黎簇嗜血的眼神，说道：“什么？”

　　黎簇却是没有给苏万这个机会，他继续欺身向前，缩短两人的距离，再次斩钉截铁地说道：“有，但这个人不敢相信，暂时还处在闪避状态。”苏万逮住一个话头，迅速地转移话题说道：“闪避？鸭梨你是在玩游戏吗？”出乎意料的是，黎簇缓缓地点头承认了，他眼里的嗜血情绪逐渐被少年人的情感取代，说道：“是个很熟悉的人，一起打了很久的打游戏了。”黎簇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但他的步速很慢很沉重，那样的速度让人觉得只要苏万往后退一步，黎簇就再也不会往前走了。但直到脚尖抵着脚尖，苏万也没有往后退半步，他只静静地看着黎簇走到他跟前，再没有说话。

　　沉默逐渐在两人周围散开，黎簇一动不动，似乎是被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压得抬不起手，而苏万却没有看着近在咫尺的黎簇，他的目光飘得很远很高，应该是在回忆着什么。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沉默逐渐发酵成死寂，黎簇的手指抖了抖，他的肩膀猛地一松，似乎是终于卸下负担，而就在他要往后退开的时候，苏万动了，他终于收回目光，往前走了一点。脚尖互抵的状态不允许再有任何位移，所以苏万的脚就卡在了黎簇的双脚中间。苏万慢慢笑起来，两人的距离被再次拉近，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两人的影子终于交汇在一起。

　　阳光，清风，少年和心上人。

　　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