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途

刀子精。

文武

算上今日,已是于诚高烧不退的第三天,军医被从京里空降的太医挡在帐外不得照看。这太医也是个勤奋的,方子开了一副又已副,辛辣的草药味萦绕着军帐,连粘稠的血腥都生生盖下去不少。


  “怎么回事?他这情况,是体质特殊还是中毒?”徐谨靠在军帐门口,微微退后几步留住些空地,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甚至脸上还带上些笑容,除了挂在腰侧的三尺青峰冒了个头,其余可真算上是客客气气地“请”这位京里来的太医留步。


  “徐将军,于大人他是因着水土不服,再加上军营里的伙食和京城相差......”太医低头弯腰拱手,却是满头冷汗。谁能想到全天下谁人不知的纨绔——徐家独子徐子慎,竟然会这么不动声色地逼人至此。带着兵器,甚至是将将出鞘的利剑,离得近了都能隐约嗅到刃上的血气。徐谨又笑笑,往前走几步托住太医的手。太医垂着眼皮往剑身上瞄了一眼,只觉得心惊肉跳,忙把拱着手又往下拘了拘。


  “太医这几天日日赶来为伯载诊治,实在是劳累了。只是伯载身子属实太弱,不若劳烦太医再留几日,恰巧军营里的弟兄们前几日打了些野畜,太医看有没有什么能算作补品的?”徐谨脸上的笑容像是个画在纸上的,还是材质不大好的那种,说话间,嘴角还是向上的,眼睛里却已经没了笑意。那托住太医的铁腕不像是推辞,更像是威胁。


  太医低着头不敢看人,心里直告苦:可怜他一个文弱大夫,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每天人头就挂在裤带上,宫里一有什么是就得即可听召,一个不好就是人头落地。可这京里的权贵们,哪个又是他能得罪的起的?就于诚这个人,别说他,宫里的权贵对他都可谓是又恨又怕,据说他借着自己的脸和一身的“好本事”,让皇上日日夜夜流连于府,若不是听闻皇后拖着后宫嫔妃打算来拜访于府,大抵民间又得多出些个分桃断袖的典故来。撇开这些不谈,于诚在得了皇上的青眼之后一跃而上,从原来藉藉无名的七品芝麻官到现在令人谈之色变的刑部尚书,听着像是有多大的权利,其实也就是挂个名号,大理寺办案勾名从来不经他手,最多就和刑部侍郎打声招呼,对他这位尚书更是避之不及。


  “伯载高烧不退,看得我心里直揪,恐不能替他遭罪。”徐谨皱着眉望向床榻上躺着的人,眼里一片情深义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床上躺着的是他家妻。


  这就有意思了,当今最招人记恨的于尚书和出名的败家纨绔徐将军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当今的局面不甚明朗,上面的皇帝虽然穿着龙袍,但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个任人操控的傀儡,真正掌权的还是底下的几个权贵世家。后宫虽不如何充盈,但里面的人大多有权有势,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也是好笑,因着大臣们肆无忌惮地培养实力,而如今最受宠爱的竟是个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还是个男子。但那再宠爱又能怎么样呢?昭告天下,还是封他皇后?一个手里没有实权的小皇帝,一个不得志的小芝麻官,凑在一起只会引人叹息,再多的便是些上不得面的话。攀错了枝,也不过是又添一个可怜人。


  而徐谨,乃是徐老将军的独子。据说这徐老将军征战沙场,当年于清扫战场时寻得一女子,便是今日的徐夫人,两人恩爱无比,徐老将军更是冒着掉脑袋推拒了朝中数位大臣,取了这么个身世干干净净甚至算得上是贫寒的女子。两人大婚也相当低调,但徐老将军也是三书六聘下全了,亲自去接的这位夫人。大婚三年之后便生下一子,数年之后也未听说徐老将军娶妾,两人更是恩爱如漆。可惜的就是这位徐小公子,大抵是过于娇惯了,打小就是个贪玩的,行酒作乐,熬鹰玩马样样接通,还通的皆是佼佼者,只可惜在策论方面是一窍不通,前几年更是说出了长大了更是纨绔子弟争相效仿的榜样。


  太医直觉此事不能轻易掺和,直起身只说皇命加身须得尽快回京。徐谨无法,只得应允。


  入夜,于诚高烧,军医慌慌张张地一路跑来,诊脉,下针。


  “将军,于尚书这病怕是已有三五年,一时半会下官也没有旁的办法,只能先施针压制,但长久之计还是得静养修生。”军医擦擦头上冒出的汗,顺手接过徐谨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三五年?我若是没记错,那个时候不正是皇帝刚开始宠幸他的时候?这还能落下病来。”徐谨往病榻上扎成刺猬的尚书瞅了一眼,接过空碗又倒了一杯递过去。


  军医告谢接过,再次一饮而尽,他摆摆手示意徐谨停手,把空碗放在了一旁,正色道:“将军,此事过于蹊跷,您这边刚整治好没多久,那位就把于尚书‘流放’,这不像是罚,更像是一种隐秘的回护。再者,三人成虎,于尚书为何突然如此尚且不论,下官倒是也曾闻及往日老友提及此人,言语间尽是夸赞之意。”


  徐谨扬起眉梢,倒了茶水浸湿帕子,附身在于诚干裂的嘴唇上轻轻擦拭。“听您言语,这刑部尚书估摸着也是个不太容易的。也罢,且不说皇帝为什么突然之间把他派来边境,单是刑部尚书的名头就不能让他死在这。”


  军医点点头,夜已深了,他不再言语起身告退。


  于诚这会已经烧得没那么高了,迷迷糊糊间还能看到眼皮下的眼珠子在转动,像是被魇住一般,越转越快,却始终无法挣脱。他这个人的长相,也不奇怪会传出那样的名声来。这人的相貌生得浓烈,眉目如峰,桃花眼,高耸窄瘦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睡着的时候没了那副看谁都要扒下一层皮的狠劲儿,倒是显得些楚楚可怜来。


  “伯载,你看你多可怜,病的这样重,也没个人牵挂。”徐谨拿着湿帕子给人擦了擦被汗浸湿的侧脸,“罢了,便如此,我总不能让你在我这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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